漢文法譯書庫新書座談會簡記(2010/11/19)

(圖：漢文法譯書庫書系封面都將採用藍色)



2010年11月19晚間六點，專門出版古典人文書籍的美文出版社(Les Belles Lettres) 於巴黎鳳凰書店 (La Librairie le Phénix, 72 boulevard de Sébastopol, 75003 PARIS ) 舉行新書座談會。這次他們要呈現的是一口氣推出的四本中文古典作品法譯本：《古詩十九首》、揚雄《法言》、《鹽鐵論》與蘇軾《東坡記》。這樣的出版並不是偶然，早在2007年，美文出版社的編輯Caroline Noirot 與Marie-José d’Hoop便開始連繫著名法國漢學家程艾藍(Anne Cheng)與馬克(Marc Kalinowski)。而在兩位漢學的努力之下，2010年的春天成立了「漢文法譯書庫(Bibliothèque Chinoise)」，宗旨在翻譯與引介自古代到現代之前的中文古典著作(包括哲學、歷史、文學等)，這四本書正是第一波的成果。
這場座談會在書店二樓，由上述兩位編輯與兩位漢學家，以及系列其中的三位譯者──《法言》譯者羅逸東(Béatrice L’Haridon)、《鹽鐵論》譯者樂唯(Jean Lévi)與《東坡記》譯者費揚(Stéphane Feullias)──主講。三位譯者本身也是學者與研究者，因此，我們所看到的譯文，以及篇幅佔一半甚至以上的大量註解，即顯示著，翻譯不是只是研究與教學之外的工作，更是其研究的成果展現(如果有看註解的話)，也對著本身從事的研究教學，甚至對整個學界、學界之外，都有貢獻。於是，翻譯作為一種介紹，一種認識，這些譯者在座談會的發言一方面也是呈現的其翻譯的原典的時空背景、觀念辭彙轉譯的困難度，一再地涉及他們自己長期研究的心得與旨趣。譬如樂唯認為《鹽鐵論》可以多重地反映漢代的脈絡(社會、政治、法律、道德、經濟等)，費揚本身就被蘇軾的人格與人生際遇、思想轉變吸引，羅逸東一開始就對《法言》擬仿《論語》體裁感興趣，亦想從中窺見漢代的思想樣貌。

會後的提問與辯論也是此座談會精彩之處。譬如討論為何這中法對照的譯本，中文是由左至右的橫書，且原文在左、譯文在右？編輯與程艾藍女士有針對法國人閱讀習慣考量作為回答。但最引起唇槍舌劍的是兩位提問者針對「出版本身」的質疑。在場的聽眾有許多人已是學界內人，但這幾位提出者的立場並不一樣。他們共有的疑問是：「這樣的出版意義為何？這本身的設計難道不是給中法雙語的人看的嗎？但如果本身是中法雙語精通者又怎麼需要看這個？」或是「我本身對中國有興趣，但這樣的書能帶給我什麼？第一我學了一點中文，但是讀不懂文言，難道要我再多花幾年學文言嗎？另外，如果你們的目標也包括大眾，為何不在原文旁邊加註拼音呢？」講到激動之處，甚至聽眾間也辯論了。但面對這樣的問題，他們也只能向他們解釋整個出版宗旨。這系列的出版最主要是作為他們的「古典學」之一面世的，座談會中也一再將這些作品與拉丁文、希臘文古典作品為類比。也就是說，中文經典在這裡一樣，要閱讀需要有一定的能力、門檻、學習，且這並不是我們現在在使用的語言，而文本本身反映的時代也跟我們現在看到的社會與文化有所差異。所以若是想要讀了之後可以拿去跟中國人對話，或是直接拿去瞭解當代社會，都是有距離的。並不是說這沒用，但是沒辦法如此「實用」。成語字典、當代小說也許能滿足這樣的需求，然而這次的出版涉及的是另一個層次。簡單來說，他們出這些作品，等於把中文經典也納入他們古典學傳統裡去，或說是以古典學傳統來接受這些經典。「只能去讀」，書系的負責之一馬克如此說。關於拼音的問題，程艾藍則解釋，拼音的系統本身很多，連使用華語的地區也一樣。況且，這些古典的「文言」，並不是今天所謂北京話的發音，如果涉及詩詞，甚至許多散文，這樣的發音其實無法顯示出它們確實的音韻。她說：「作為言語，中文並不是一個語言，而是多個」，不過這次的書系主要目標還是在文言本身上，所以不標拼音。

一來一往之間，學院的內與外的分界在對話中再現。作為一個已經高度專業分工化的今日法國漢學，向學院外分享、介紹另一個複雜且不易理解的文明還是他們的任務，我想對於馬克與程艾藍來說，這還需要很多的時間，儘管沒辦法一次做完全部，可是這些譯者的作品仍是個重要進展。即使這些譯本對一般法國讀者還是困難，門檻高得望之怯步，卻仍是個機會，至少門是有意敞開的，而這些漢學家們並不放棄這方面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