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28日 星期二

胡思不可思



那天在妻中和的家,身後妻正打包著行李。我借用妻的帳號上臉書搜尋 (我自己原來的帳號已經完全砍掉了),親眼看到胡思天母店暫停營業的消息時,心頭仍是一鎚,痛得眼淚止不住的流,鼻頭嗆得好熱。怕妻笑我多愁善感,偷偷拭淚。卻突然記起當天正是二十一日,胡思真正的開幕日期──記得這件事的人不多,我們總是避免將週年慶選在那天──,心想,這回的週年慶後熄燈,也算是個圓滿。

八年了。

知道這消息是在婚禮上,在風雨之中寶姐還是帶著女兒來參加。「這陣子我都不太敢走回天母店,怕會傷心,也許只有你們這些老員工會瞭解這心情」,寶姐說,「我們不說歇業,改稱搬遷,我們還不能接受胡思天母店不在的事實,我們會希望,它的精神能延續到其他地方。」

儘管如此,這說法還是安慰不了我什麼。對我來說,狹義的「胡思」只能指天母店。其它的,我會加上「士林店」、「xx分店」等稱謂。也許在將來,不管開多少分店,我還是固執依然。這並不是表示其它的分店沒有相同的水準,或是不夠純粹,只是單純地眷戀,原先只有一間店時,那種搖搖晃晃之中仍有一種確切安穩的微溫感。它不是一家生意興隆或聲名廣播的書店,但是在某些人心中是多麼穩固的存在。隨意在天母一帶散步都會不經意朝著它走去,摸摸書皮,坐著喝杯咖啡單純看書架。

即使到現在,國內外的書店逛了不少,真正「屬於我」的店還是胡思。我從它最原初空蕩蕩的書架開始見證;它是我學習社會科學研究第一個田野地,儘管當時還是大學二年級,也沒有引起我日後研究的興趣。那時候的觀察心得卻使我在日後當店員時助益良多;當兵的時候,每回放假返台,都迫不及待去聞聞書香。三年多的異地求學,歸來一趟,竟得到這個消息。

前些陣子,讀著董啟章的《學習年代》,忍不住將自己當作的小說角色,寫了些東西給黑 (也許過一陣子會放上來) ,對於我來說,在胡思工作的其間,正恰恰好是我的學習年代。在那之後,確定了路,我開始一直到現在尚未終止的遠行。但我的學習沒有透過讀書會 (那陣子反而是我最任意瀏覽書籍且最不深入最不系統的時代) ,也沒有參與任何的「行動」,沒談戀愛,沒被魔豆或耶穌一類的奇人影響,我的學習是在純粹的書店事務之中,我向客人收取舊書、整理清理書籍、標價後排上書架、幫客人結帳的種種實踐之中完成。我暗暗的以為,董啟章裡面缺乏了對書店庶務的描寫,正是我這樣的讀者需要補足的。我必需向黑報告我的學習年代,這閱讀才算完整。

在這幾天的周年慶活動結束之後,那通往二樓的那道玻璃門也將關上,裡頭的書又將旅行,等待新的空間展示它們。我沒在出國前最後幾天回去看它,我不知道最後了,還能對它說些什麼。

我只是暗暗地想大江魔咒一般的話:


「我會再把你生出來的。」


謝謝胡思,以及所有投注在它身上過的所有人。我真的好愛這家書店,願它的精神能在他處綻開,繼續溫暖偶然或必然經過的人們。



3 則留言:

  1. 十月了,天母胡思劃下了句點。

    那個空缺好巨大。

    回覆刪除
  2. 真的關了。剛剛從胡思對面日僑學校走過,遠遠望去已經人去樓空。

    回覆刪除
  3. 那年我十九歲,剛轉系到人類學系,雖然是大二,但對於我來說是真正認真學習的開始。我們一家剛從新竹搬來台北沒多久,你也在退休適應階段。我們開始一起讀書,從川端開始,我讀完一本介紹給你,反之亦然。這樣的階段,我們有了胡思,在散步可及的路程有了這麼一家好書店。我們的閱讀版圖慢慢擴張,好的壞的都讀到後來的挑食與書荒,這份閱讀的饑渴感裡其實有對胡思的回味── 它曾是讓我們找到多少好書、認識多少作者的地方。甚至到了出國前一兩年,對於外文書的需要更大時,胡思反而更加滿足我,英文之外,家裡最早一批法文書也是在那買的。

    如今,人類系館已拆,即使我對那建築並沒有太大情感,但也象徵著某些我以為一直確定的存在的崩毀。之於你,貓頭鷹圖書館也是一樣的吧。

    對於那段時光,我確實有了告別的感覺。

    (所以我腳步絕對不能停,不能停。這樣才對得起這一切。)

    回覆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