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三島的錯,讓我一逢春雪竟倍感哀淒。那早夭的神秘少年松枝清顯形象與雪景疊合在一起,觸不著。四世輪迴,最終如夢如幻影,信奉的宿命引導的一切到頭來比回憶還輕。
(然後三島你死了)。
(「我作了個夢,我知道我們會在相見的,就在瀑布底下。」)
春雪一如松枝,來得突然,消融也在剎那。二月十日上午,巴黎第五大學Bâtiment Jacob的225教室,我花了兩個小時口頭報告當前研究進度。那是沒有時間感的異樣感受。講法語的並不是平常的我。我無法記憶我所言所行,因為思考不能停頓,那樣場景下不存在中文思考的餘裕,竭盡力地把所能用來解釋的法文都用上了。用一句的老套形容,此乃如夢似幻般。唯一一刻的清醒時刻,是老師提出中國少數民族誌對應我所談及的,葛蘭言建構出的中國古代社會樣貌時,他說:「像你這樣的中國人…」。不是中國人,我說,在他們還未能完全體會時,我又補了一句,是台灣人。就是這樣。直到老師以語言學的定義我才鬆口點頭。就在此時抬頭向窗外見一片雪茫,兩小時不到淹沒了世界。在三樓的視平線看去,上飛的雪不比落下的少,此起彼落。
課後冒雪歸,無傘也無帽,滿髮雪花。才一回到家,書包放下,才剛與雅說外頭大雪,不久後竟陽光普照,只餘殘雪不甘心地慢慢化去。
然而我手指還是冰僵的。
這兩天低溫,出門在外,我一邊走著一邊反覆地握緊雙拳、迅速彈開,握彈握彈彷彿練習握力。我腦海想像著拳擊手的韻律,擺動閃躲出拳,十分戰鬥的姿態。天冷總愛這樣,讓自己保持鬥志。前天晚上指導老師宣佈我們論文進度成果報告與計劃,他給了我十八分,班上最高的分數,像是強心針鼓舞了研究的繼續,那戰鬥的血熱著。今天亦是,口頭報告還未達自己論文的內容三分之一,就已得到肯定,所用的理論與詮釋都安全過關。
內心於是鬆了一些,那短暫春雪之途不再握拳,學學路人將雙手圍成圈靠著嘴呵氣取暖,口吐的白煙自手心溢出。
忘了何時開始,最遲是在出國後吧。始終有個想像的巨獸不斷成長變形威脅著,那巨獸可以是任何東西。而我永遠是渺小的。我想像著,各種咬著牙忍過的苦,各種努力的鍛鍊,皆不是要讓我強壯巨大一如那隻獸,反倒極端相反地,要自己不停內縮,再縮,像顆子彈一般地堅硬,並尖銳地,足以貫穿任何東西。然後隱著自身,遠遠地,槍托抵肩窩,屏息,對著巨獸的要害,一擊必殺。痛快。
那彷彿不曾存在過的一場春雪,則是我這顆還無法停止戰鬥的心,一種小小的洗滌吧。
今天下午才剛發文章,馬上又場大雪,
回覆刪除然後兩小時內又化去,真是任性。
非洲此時只有在清晨會有涼意
回覆刪除不過也足夠令人安慰了
一直讀著你的文章
這一篇看到第一句就定住了啊
是我也深刻喜歡的三島 豐饒四部曲呢
你的文字常讓我有繼續前行的力量
在這麼不確定的國度做著不確定的事
時間久了是會令人感覺不安 把敏感磨平的
你的文章讓我獲得安靜的片刻
謝謝
謝謝花,
回覆刪除不知你在非洲的哪裡,來歐洲後地理上離非洲是比較近,
但在心靈上感受到的距離卻好遠,
僅管素未謀面,還是希望你在那一切安好。
目前在甘比亞做志工
回覆刪除正在學法語
因為法語系非洲國家很多
哪天會被派往那些國家也不一定
:)
和台灣比起來
歐洲實在很近
To 花
回覆刪除在異地當志工,我想整個心境與感受一定都很不一樣。
能這樣親自地對世界貢獻是很棒的。
希望你在你的不確定之中能找到你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