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rs. Dalloway said she would buy the flowers herself.)
我再度拾起那本書。我希望妳留下的。上頭有妳的註記,自動鉛筆在頁的邊緣空白處留下的字跡如此秀麗,輕如香灰。於是得以想像妳如何閱讀過此書。每次分離我總如此儀式,意念任之飄流。
然後,與妳通完電話後,五月,五度氣溫的正午巴黎,晴日藍天中,牽狗步去市集。
(在Dalloway的牽引下) 。
我要在路口的Convention市集買花。我會準備好花瓶 (儘管那只是個普通水瓶),擺在我們落地窗前的小桌上。趁著陽光正好,捲簾窗開,微風拂瓣。我攤開紙頁,花影下寫妳。寫給妳,花影下的少女。並捎上鮮花給在另一頭的妳,讓陽光透穿粉紅花影映上臉頰。
如此想像著,然後寫信。完成之後,我會公開。但親愛的,不論多少人看過 (或將被多少人看過),妳仍是我唯一的讀者。唯獨妳的閱讀才能予之光芒。我將會接捧起每回妳閱讀產生的幽微心思,細心照料如待千年紙帛。若文本的閱讀可以一再生產著意義,我則要在那幾近無限之中辨認出妳的回應,像彼此在茫茫人海中的相認,相識,相知,長命無絕衰。這也是為何我最終會公開,而不是限縮地使之留停在信件的私人鎖鏈中。妳認出我的 (而我知曉),我認出妳的 (而妳明白) ,光天化日之中 (即便我不知有多少人會看到) ,成為真正的,秘密。
事情遠比我們想像的快,以小時為單位跑著,每通電話,每場會面都是不同的局面。妳是否感到委屈呢?一切的重擔壓向妳那。妳也許覺得這樣的我不負責任,遠在國外不需插手一事,關於妳該享有的浪漫擱在一旁。一退再退,直至向後傾倒。可是親愛的,請相信我會在妳失去平衡前上前摟住妳,由妳腰腹之側繞至後背,托起妳整身,然後旋轉著我們 (刮起足以捲起一兩瓣花葉的旋風),拉起妳向我前進,如雙人舞般,並使妳壓向我,讓我承受妳所有的及負在妳身上的所有重量。妳壓上我,我拉起妳,讓妳朝向未來,而我願意背向著未來向後飛去,只為了見證妳的美,與妳背後崩解的歷史斷片。(「他凝視著前方,他的嘴微張,他的翅膀張開了。人們就是這樣描繪歷史天使的。他的臉朝著過去。在我們認為是一連串事件的地方,他看到的是一場單一的災難。這場災難堆積著屍骸,將它們拋棄在他的面前。天使想停下來喚醒死者,把破碎的世界修補完整。可是從天堂吹來了一陣風暴,它猛烈地吹擊著天使的翅膀,以至他再也無法把它們收攏。這風暴無可抗拒地把天使刮向他背對著的未來,而他面前的殘垣斷壁卻越堆越高直逼天際。這場風暴就是我們所稱的進步。」)。
再也沒有比這更適合的。妳與我,我拉著妳好比滑冰,在那冰原與月色中旅於漫漫長夜。人們總說妳是幸福的,幸運的。美好無瑕幾乎不該憂愁。但,唯有我願意直視妳的黑暗,妳的空缺 (啊我想每個人缺乏的部份才能標誌著其獨特之處) ,妳的恐懼 (Who’s afraid of big bad wolf?),並懷抱起。我會極其慎重彷彿儀式,緩緩進入那空缺與黑暗裡,摩挲那形貌肌理,描繪起紋路細若蠶絲,最後翻轉向外,化為我們共享畫作。如果妳欲墜落深淵,我會早先一步,到達谷底,承接住妳。承接,這是我們關係中經常以戲謔口吻所說的我的「受虐癖好」背後的實際本質。我想,我欲望實現在妳壓上我的重量與力度,妳時而如暴風雨的怒意與悲傷,或繞指之柔,皆讓我感到無比幸福。啊這樣的我是幸福的。我將比駱駝還堅忍,比狗兒還忠誠,承接起妳。或是哪日我們皆墜落 (‘’To be born again, first you have to die’’),我亦會在天空翻轉旋舞大聲歌唱,逗得妳笑意滿盈,在粉身碎骨之前,生出翅膀,化身天使 (或惡魔),讓妳抓緊我,翩然飛舞。
或是天涯海角,或是結廬人境,與世孤絕抑或縱身入世,我都願意陪伴。
- Pourquoi?
- Je suis responsable de ma rose.
(Que serais-je sans toi ?)
只因妳,只因是妳,我願意立此誓言,無盡溫柔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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